其實,他一直抱著入睡的那件外套,早就沒有他的味道了,或者說,從未染上他的味道,菸味、酒味、香水味充斥著那間與他相見的店,即使他的右肩曾經碰到他,但店内複雜的味道也馬上將他接觸的痕跡覆蓋過。
但即使到今天,他仍然一直抱著那件外套,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假裝他還陪伴著自己。
「下一站,東京車站。」客運上的播報系統輕聲提醒沉睡中的旅客。這輛到東京都的客運上面的乘客,全都是起個大早,從遙遠的東北出發,迢迢來到日本的首都,而他也是車上的其中一員,來到東京,是為了將他三個月的日本之旅,畫上完美的句點。
搭了將近六個小時的車,代表著他也在車上睡了近六個小時,保持同一個姿勢睡了那麼久,頸子、腰部、臀部都有點痠,半夢半醒間,聽到了目的地即將到達,睜開惺忪的眼睛,伸展縮在椅子間小小空間的身子,期待著最後的東京之旅。
到東京車站,已經是中午時分了,在車站吃吃午餐,便提著他的行李去訂好的旅舍。因為不知道找旅舍、入住需要多少時間,所以,第一天,他沒有規劃任何行程。
沒想到,照著旅舍網站的指示,很快就找到那間旅舍,入住的手續也很快就完成了。
雖然,沒有實際安排行程,但是心裡有個想去探險的地方,於是,放好行李後,他就搭著地下鐵,去那未知的地方探索,同時,也暗暗期待著,會有什麼樣的豔遇。
走出地下鐵之後,他才發現自己搭錯站,雖然是在同一區,但是六丁目與二丁目還是有一些距離,但看了地鐵圖,要搭到離二丁目近一點的站還要再轉幾班車,他嫌有點麻煩,所以就決定徒步走去二丁目。
他走在新宿四丁目的時候,覺得自己瘋了,像個神經病,一定是上帝要懲罰他對那種地方有一些期待與幻想,才讓他搭錯站,又腦殘覺得走路比較簡單。現在,他覺得腳要殘廢了。
但即使腳要殘了,他還是繼續往二丁目走,因為,離這邊最近的地鐵站,好像也是在那邊,所以,也只能繼續往前進。
下午三點多,他終於踏上了傳說中的新宿二丁目,看著手機的介紹,每家店有不同的風格,日本式的居酒屋、開房式的Bar、洋式的小酒館,或者是氣氛歡騰的俱樂部。
但這個時間走在街上,只有寥寥的幾家書店在營業。
啊…那種店都晚上才會開吧。他心想。
稍微逛逛幾家書店,看了看那令人臉頰泛紅的書本與DVD封面,並且猶豫著要不要就這樣回去。
不然,先去找「膽固醇」在哪,晚上再來繼續挑戰好了。他想。
「膽固醇」是前一陣子,因為某個日本的深夜綜藝節目邀請店長到節目中表演特技,而爆紅的一間居酒屋,那時,台灣很多人爭相去看那位主人公,還有台灣的談話性節目也邀請他來台上節目呢!
網路上說,膽固醇在一條叫「千鳥街」的小路上,那是一條不起眼的走廊。
於是,他彎進千鳥街,然後在店與店間,發現了一條不起眼的小走廊,他走了進去。但在那裡面繞了千百回,出去又進來,進去又出來,卻不曾找到那間名為「膽固醇」的居酒屋。
最後,他終於在那小巷的某個出入口的旁邊找到膽固醇了。而那個出入口,就是剛剛一開始進入那不起眼的小走廊的那個巷口。
可惡,像個白痴一樣。剛剛一開始根本不用走進去。他心想,順便罵罵自己的愚蠢。
好了,既然店也找到了,現在也還早,離營業時間還很久,所以他決定先回下榻的旅舍休息,順便沖個澡。
在旅舍附近的拉麵店吃完晚餐,他看看手機,「19:32」。從這裡到那邊,大概要半小時,這剛剛他回來時有特別留意,所以,現在出發,到那邊時,店家也差不多都開始營業了。
於是,他便踏上了那旅途,哪個出入口離乘車處比較近、哪站換車、哪邊下車、從哪個出口出去,這些他都已諳熟門路,嗯…至少比第一次去還要熟悉一百倍。
再次踏上新宿二丁目,天色已暗了,但跟有陽光的時候截然不同的是,原本毫無生氣的街道,現在霓虹閃爍,音樂聲、談笑聲在街上迴盪,彷彿一整天被生命之神忽略已久的街道,終於又重新受到祂的眷顧。
他在街上徘徊,網路找到很多店家,感覺都很刺激,心裡的小惡魔不時跑出來,想去探索看看,那些陰暗的,簾子的世界。他看了一間又找了另一間,在店外面探探頭,看看裡面,但都不敢踏入,或不想踏入。
怎麼沒有一些日本帥哥呢?他想。
他又去逛了早些時間逛過的書店,想要買幾本喜歡的繪者的小漫畫,但為了省錢,所以空手而回。
他又在街上繼續遊蕩,時不時還經過膽固醇外面,看看那位傳說中的店長。
他再看看手錶,沒想到這樣晃著晃著,一個小時也就過去了。
好吧,反正下午都去看膽固醇在哪了,就去那邊吧。他在心裡對自己說。
「歡迎光臨。」店長說。
然而,那位開口的店長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拓也,而是另一位中年大叔,初。
初簡單的介紹了點內的消費方式,2000元的套餐,一份小菜,一杯飲料。飲料有酒精類的,梅酒、清酒、調酒,或是無酒精的飲品。
…都來到居酒屋了。
「烏龍茶,謝謝。」他說。
即使在日本已經待了快要三個月,對於日文,他仍然很不熟悉,所以在店裡,只能用簡單的日文,跟簡單的英文跟拓也以及はじめ聊天,還好之前拓也有去過台灣,所以,至少還有一些話題可以聊,例如某些字詞的中文是不是這樣說。
在跟爆紅的拓也合照之後,他就默默喝著烏龍茶,偶爾跟店裡的人聊聊天,那時候也只有拓也跟初而已,偶爾發呆。
在某次的稍息片刻,他滑著手機,回覆著剛剛上傳的照片,大家都驚訝著他竟然一個人跑到了那種地方。
「啊,歡迎光臨。」一個聲音從他的左後方傳來。
他轉頭一看,一位年輕人從門口走進來。
他看著他,他也看著他。
拓也對年輕人介紹了這位客人,他是外國人,來自台灣。
他對他微笑,他也對他微笑。
他走到吧檯後面,整理吧檯,同時,他也跟他們的客人聊天。
因為知道他們的客人對日文不太行,所以,他就很貼心的用英文跟他聊天。而令他意外的,在吧檯後面的那位青年,竟然沒有日本人的特殊口音,說起英文來,還滿標準的。
看著他,他心裡暗自的開心,整間店裡只有他一位客人,所以,這個時光,可以將他獨佔。
兩人偶爾交談,拓也偶爾也會來跟他們對話。
突然,拓也猜了他的性向及角色,而且一猜即中。這時候,拓也便當起紅娘,說他們家的帥哥,剛好跟他的角色剛好互補。
他偷偷的開心一下,畢竟,對面的人,剛剛互相稱讚對方是帥哥,而且,他也是他喜歡的型。
順著這個話題,他邊洗著杯子,邊問坐在對面的他,你喜歡的類型是什麼。
他毫不猶豫的說:「Muscle」。
「像健美先生那樣?」他說的時候,還比了健美先生比賽的指定姿勢。
「Umm... no, fit.」他回覆,表示自己喜歡穠纖合度的,稍微停頓了半秒鐘,他又接著說,「Like you」。
是的,對面笑容陽光的他,有著他也欣賞的身材。
「Oh He LIKES you.」旁邊的拓也聽到他們的小客人這樣回答,故作曖昧的語氣,對他的小店員這樣說,還微微挑起了一邊的眉毛。
是的,他喜歡的身材,就像他一樣,而且,這短短的時間裡面,他,也已經喜歡上他了。是的,就是那種喜歡,而且在靈魂深處,他對他的感覺隱隱有些不一樣。
而且,是的,或許,他剛剛已經不小心的告白了。
後來,有另一批客人進來,所以他就去幫他們調酒,然後就聽他們聊天,偶爾回覆幾句話,說說笑笑。
他一個人坐在位置上,滑滑手機,試著聽懂那批客人的談話,但大部分的時間,他在凝望,要將他的笑、他的聲音、他的一切,記在腦海,烙在心裡。
不知不覺,規定的時間也到了,初提醒他店內規定用餐的時間。
他想跟他合照,於是問了他,他同意了。
他請初幫他拍照,但那張照片,他有點暗,如果是自己比較暗的話,倒是沒什麼差別…,他有一點點失望。
他送他離開店裡,他希望他可以多來坐坐。
「那你明天會在嗎?」他問。
他想了想,回答不會。
他再問他,什麼時候會在。
禮拜五,他說。
禮拜五,四天後,他記起來了。
「那我禮拜五會來。」他說,他微笑。
「好的,期待再見到你。」他回答,他也微笑。
他轉身離開,他目送他離開。
本來只是想來這邊看看,來一次就好,本來。沒想到,做了來第二次的約定。因為…愛吧,因為,愛。
註:初,日文發音為「はじめ」,hajime,不知道確切漢字為何,這邊以初代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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